置點,拿救生圈和救生繩過來。”卻見小薑並未出發,反而拉起衣服下襬,要下水。她拽住小薑的手臂,語調抬高:“你乾什麼?”小薑小心翼翼看她一眼,手指向岸邊裸露的石頭,“水不深,下水救人”晏明希深吸一口氣,“我昨天讓你記的溺水救援原則,你忘了?”她鬆開小薑的手,語氣變柔,“雁江冇你想得那麼淺,趕緊去下遊把東西拿過來。路上要是看到有人,一起叫過來幫忙。”小薑鬆開抓住衣襬的手,按晏明希的指令行動。漂浮在水麵的...-
戴好一次性醫用手套,晏明希伸手解開陳鶴生的衣服。
衣服剝離傷口,陳鶴生扯斷腳邊的雜草,發出陣陣抽氣聲。
腥甜味撲麵而來,晏明希瞳孔擴大,手上的動作也頓住。
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,可眼前的情景,還是超出她的承受範圍。
胸腔快速震動,密集的鼓點在耳邊敲起。
她心悸了。
目光觸及的地方,新傷疊壓在舊傷上,血肉模糊,慘不忍睹。
外周的傷口被江水泡得發白,黑色的縫合線殘留在皮肉裡。往中間的部位,傷口被撕裂,血液從新鮮的孔洞裡流出來。
晏明希側頭,不忍去看。
她想起在水裡時,陳鶴生被抱著壓住,無法動彈。也想起自己為了讓他擺脫困境,伸手去用力掰開男學生的手。
那些新鮮的孔洞,是手指印。
救護車的聲音依舊在響,聲音遙遠不見移動。
她夾起棉球,用碘伏蘸濕,再三猶豫還是給陳鶴生消毒。
“小薑,你打電話給120,問救護車還有多久到?”
晏明希心裡有不好的預感,他們這裡是溺水現場,除了叫救護車外,他們還喊了消防和警方。
但現在,三方都不見人。
消完毒,晏明希拆開醫用棉墊的包裝。
“先做簡單的止血,可能會有些痛。”晏明希提醒他。
陳鶴生應下。
晏明希拿起厚厚的棉墊,一手扶住對方的肩膀,一手把棉墊放在傷口上,施加壓力進行止血。
垂眸看到陳鶴生額顳青筋暴起,冷汗滾落,砸到她手臂上。
“晏老師,他們說來的橋上發生交通事故,路全被堵住過不來。不過已經在清理路障,想辦法過來接我們了。”小薑掛斷電話,立即向晏明希報告訊息,“我剛看了新聞,說是渣土車和歸雁集團的通勤大巴相撞,蠻嚴重的。”
雁州依江劃分成東西兩個區,而雁島公園是近幾年纔開發的江中島,通往雁東區的橋被堵,通往雁西的橋正在建設中。
島上拉了兩個投資項目,為了趕工,一直在加班加點工作。
如果情況屬實,那麼全市相關的醫療資源都會緊缺。
“那就等他們過來。”晏明希習慣性看向手腕,打著防水廣告的手錶,指針停在十點二十八分,不見走動。
低頭見陳鶴生神情依舊痛苦,晏明希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,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?”
“前天。”
對方穩了穩呼吸,他想起回來時,摸到門把手積的一層薄薄的灰塵,猜想是有人定期給他家清理門口。轉身看對麵的晏家,門把手也是一層厚度相差不大的灰塵。
是許久冇人入住的模樣。
“你家搬走了?”
“工作忙,在單位附近租了房子,方便休息。”
“難怪。”他曾抱僥倖心理,每天去敲一回門,但每回都冇動靜。
陳家和晏家住對門,陳鶴生和晏明希從小就認識。那時晏父工作忙,冇空照顧女兒,晏明希經常被寄養在陳家。
初中時,陳鶴生父母去世,他被孤寡的親戚領養帶走。在這期間,晏父一直遠程關注他的學習和生活,他也從電話裡麵偶爾得知晏明希的近況。
成年後,領養他的親戚去世,他又變成一個人。
後來他考取了警校,再後來他出國執行任務,從此和國內的關係斷聯。
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,應該隻剩三個。晏明希和她父親就占了兩個名額。
“你爸還好嗎?”想起這位儒雅長輩,陳鶴生有些愧疚。
“走了。”
晏明希視線開始模糊,她低頭,語氣哽咽,“工作時出現意外,走得快,冇痛苦。你有空可以去公墓看一下他,你消失後,他找過你。”
親近的人又少一個,比他更難受的是作為親生女兒的晏明希,他岔開話題,“你現在在哪家醫院上班?”
“冇在醫院。”她側頭,不想提起與醫院相關的話題,開始沉默。
餘光看向陳鶴生的背部,崎嶇猙獰的舊傷疤被新傷口蓋住。
五年前,晏明希和表姐鬨矛盾,最後一個人賭氣跑去東南地區,進行畢業旅行。
回程前走錯地方,被人販盯上。在和平國度長大的她,從未見過這種場麵,被嚇得不知所措。
是正好在當地執行任務的陳鶴生髮現了她。
晏明希隻記得陳鶴生攬著受驚過度的自己,一路躲避後麵攜帶武器的追兵。
兩人一路狂奔闖進鬨市,對方纔收斂起來。
為保護她,陳鶴生受了傷。
事後,因為陳鶴生的身份不便去醫院,晏明希跑了幾家藥店,才湊齊藥品和材料給他處理傷口。
她是班裡縫合技術最好的學生,平日練習時穿針走線,縫得又快又好。
可那天,她給陳鶴生縫合,緊張、害怕、內疚的情緒縈繞在身上,拿針的手一直在抖。
第二天,她就被送回國。
“你後來是怎麼拆的線?”
陳鶴生知道晏明希問的是什麼,他垂眸沉默,“我兄弟幫拆的。”
晏明希又問:“這次回來,還走嗎?”
“不走了。”
七年臥底生涯,每天過得如履薄冰。明明是個人,卻要套在一個鬼殼裡,混進鬼群裡生活。
他每天起床後、入睡前,都要告訴自己一遍——他是人。
活生生的人。
這次任務終於結束,他要留在雁州,直至老死。
晏明希最終等來救護車,被堵住的橋已經緊急疏通。
車上位置有限,小薑開著她的車跟在後麵。車輛一路疾馳,車外異常安靜。
晏明希用身體漚得半乾半濕,帶著潮味的衣服,被滿車廂的消毒水味壓過。
她看跟車的護士在給男學生開通靜脈通路,自己也閒得無事,拿起電子血壓計給陳鶴生量血壓。
血壓偏低,但好在還冇有達到休克的狀態,晏明希解開血壓計袖帶,把結果拿給跟車的醫生看。
“小晏,你彆急!這麼帥的小夥子,鐘哥保證把他完完整整地還給你。”
鐘醫生是晏明希堂哥的同事,因為工作性質,經常跟晏明希的單位有來往。難得見她與異性親密,他不免開口打趣她。
給陳鶴生打上了點滴,晏明希才放心下來。
又過一個紅綠燈,兩邊路燈全部亮起,再往前,就上橋了。
晏明希透過車窗,看到路中間成排的反光錐筒。
緊接著,車開進輔道,橋頭的綠化帶堆滿被鋸成小段的樹乾。
主乾道內,一輛重型渣土車與大巴車相撞。大巴車側翻在地,一半的車身被渣土掩埋。
消防在破拆,醫護在搶救,警察在勘查。
晏明希收回視線,看向同樣倚靠在車身上,臉朝窗外的陳鶴生。
“全市的救護車都過來了,真是造孽!”鐘醫生見她不是外人,兀自感歎。
“可不是呢!”護士接過話,“一車的打工人,為了趕工程,拖到這個點下班已經夠辛苦了,又碰上這檔子事,夠倒黴了!”
“小晏,發生這麼大的事故,我們院內現在是累得夠嗆,過後,估計就輪到你們院外累了。”
護士:“那些單位哪年不是這樣,冇發生的時候不重視,發生後就緊急補救。”
“也是。”鐘醫生點頭,他們科室也有急救培訓任務,除了安全生產月要檢查,叫他們去培訓。剩下的,基本是出了事後,緊急聯絡他們去上課。
警鐘,應該常記於心,而不是用生命作為代價去敲響。
晏明希想起往年出現與安全相關的事件,服務中心總會忙成一團。
她掏出手機,想要查詢今晚相關的新聞,手卻摸了空。
今晚,她損耗了一隻手錶和一部手機。
或許是因為突發事故,城裡的車大多都選擇避開從雁島到各醫院的路,救護車一路暢行入院。
有保安過來幫忙抬走昏迷的男學生,晏明希右手舉著陳鶴生的輸液瓶,左手撐在車門,看到急診科三個發光的血紅色大字,一股寒意滲入骨髓。
她慌忙低下頭,在猶豫,是下車進急診,還是直接開自己的車回公寓。
“怎麼了?”陳鶴生見她站在車門邊,情緒不太對勁。
見晏明希還在猶豫,他把手伸過去。
手掌一直懸在半空,直到晏明希把手搭上去。
掌心恢複溫熱,佈滿厚繭和細小的疤痕。
她下車,踩在地板上。
再次走進醫院,好像也冇當初那麼難受。
小薑和趕來的民警,陪男學生走綠色通道。晏明希一手高舉著輸液瓶,一手扶著陳鶴生。
急診大廳內一片混亂,人員密集走動,揚起地板上殘留的消毒水味。
有家長抱著嚎啕大哭的小孩來回哄,有剛剛從車禍現場送過來穿著工作服的個人,還有電視台過來采訪的工作人員。
晏明希看到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裡有熟悉的麵孔,她拉著陳鶴生躲在護士後麵。
她請護士幫忙拿輸液瓶,自己抬起空出來的手,虛環在陳鶴生的背部,防止有人不小心撞上來。
可她再躲,記著還是看到了她。
“晏老師。”女記者伸出話筒遞到晏明希麵前,“您今晚是在車禍現場嗎?是參與了救援嗎?”
陳鶴生見晏明希側身迴避話筒,抬腳把人護到身後。
視線被遮擋,入目是染血的繃帶。
她驟然想起,陳鶴生身份特殊,或許不適合暴露在公眾視野裡。
抬手捂向鏡頭,語氣嚴肅:“張記者,這段掐掉,不能播。”
張記者拉開她的手,“彆呀,他們都不肯接受采訪,好不容易碰到個熟人,你就當幫幫我。”
“我們是從彆的地方過來的,不在車禍現場,你去找彆人。”
“真的?”張記者疑惑發問,雙眼來回打量晏明希和陳鶴生,最後驚道:“是溺水的?”
話筒再次遞到晏明希眼前,想深挖另一條新聞,大廳門口突然傳來喧鬨。
車禍現場受傷較輕的傷員和一些家屬圍在門口,吵個不停。
“是歸雁集團的負責人”張記者眼尖,從反光的玻璃裡看到來的人,“晏老師,我後麵再找你啊!”
她帶著同事,快速往門口擠。
人一走,晏明希才鬆口氣,電視台的這位記者,從來都不好打發。
清創室門口,還有幾名傷員在等候處理,晏明希陪陳鶴生坐在旁邊的椅子等候。
擠在門口的家屬和患者被安撫住,紛紛回到大廳裡坐下。
張記者在采訪西裝革履的年輕人。
有實習護士跑來,給晏明希送衣服。
晏明希認出這是服務中心從醫院裡麵招的實習生誌願者。
小姑娘和她身材差不多,把紙袋塞到她懷裡,“衣服是我剛剛叫室友送過來的。”她又塞一把鑰匙到晏明希手上,“護士長說,讓您去女值班室洗漱。”
小姑娘送完東西,快速跑回去工作。
晏明希把鑰匙裝進袋子裡,放在一邊。
“不去?”陳鶴生問她。
晏明希搖頭。
她的工作雖然與醫療相關,但屬於救災係統。再者,她當初離開醫院的方式不太好,老東家員工的私人領域,她現在終究是不太好進去。
門內,有病人出來,緊跟在後的,是值班的醫生。
下一個病人進去等候處理,醫生走到晏明希前麵。
晏明源打量著堂妹的衣服,“趕緊去值班室洗漱,大家都很擔心你,主任還打電話問你情況。”
晏明希鼻頭泛酸,眼眶聚起淚花。
-她感覺自己並不是在攙扶男人,而是一根柺杖,被對方掌控前行。腳下的雜草叢被來回走動破壞,露出濕潤的泥土。晏明希帶人跌跌撞撞地走。兩人在水中消耗大量的力氣,現下脫離危險,踩在地上,好像踩在棉花上,虛幻、不真實。翻過鐵索護欄,不知是體力不支,還是絆到地上的手電筒。晏明希先是感到一陣失重,再感覺到頭部有冰冷的,粗糙又柔軟的東西貼上。四周在旋轉,晏明希大腦一片空白。她看到了陳鶴生。那個身材高大,下水救人的男...